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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两军交战,这样的事再寻常不过。”多尔衮安抚她,“您且想,我们死了多少将士。”玉儿欲言又止,她想说,他们是侵略者,可她又想,大清若不强大,大金若不强大,也许现在是明朝吞并了他们,逼他们跪着蓄发学汉字。历朝历代,兴亡更替,从来皆是胜者为王,败者为寇,她不该有妇人之仁。“你说的是,我太过心软。”玉儿把心放下,起身道,“好了,没什么事,你继续忙吧,叨扰你这么久。”苏麻喇端茶过来,笑道:“茶才好呢,这就要走了?都怪奴婢笨手笨脚的,王爷,您自己个儿慢慢喝吧。”大玉儿嗔怪她:“我还在想呢,你是去哪座山里找泉水,要明年才回来吗?”齐齐格闻言,不禁朝多尔衮和玉儿看了眼,心想刚才她闯进来前,一直都是他们单独两个人?她方才在武英殿宫苑外问了声多尔衮是否在,就急着给他把印章送来,都没来得及听门前的宫人多说一句,她若站定了仔细把话听完,她……齐齐格不知道,若事先就晓得玉儿在这里,她还会不会毫无顾忌地闯进来。倘若她躲在门外听壁脚,他们没见到自己,是不是说话就不会这么规矩客气,而是暧昧亲昵的?她用力晃了晃脑袋,不会不会,这两个人,坐得那么远,就算没有人在,也保持着彼此的距离。就算不信多尔衮,也该信玉儿,她可是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皇太极,怎么会允许多尔衮冒犯她。“齐齐格,我们走了。”大玉儿喊她,“这茶我宫里还有,我们回去喝,我是拿来贿赂多尔衮,好套他的话听。”齐齐格上前笑道:“您想听什么,只管命令王爷就是了,说贿赂,可要折煞他了。”多尔衮则道:“你出门了,东莪在家一定不安生,进宫向四嫂请了安,就早些回去吧。”他一路送到武英殿门外,看着二人并肩离去,大大地松了口气,苏麻喇收拾东西跟上去,与多尔衮目光相接,她意味深深地一笑,多尔衮能明白几分。这一边,玉儿带着齐齐格,绕过太和殿前,从东路回内宫,走了好大一个圈子,闲聊散步,欣赏雪景,还爬上角楼,俯瞰东西六宫白雪红墙的美景,两人转了大半天才回到永寿宫。“紫禁城真是大,走得我都累了。”齐齐格进了内宫,便不是方才在武英殿里的模样,毫不顾忌地盘腿坐在暖榻上,敲打自己的小腿说,“这花盆底子,踩得我累得慌。”往年若出远门,绝不会穿这劳什子,而进宫闲坐,盛京皇宫就那么大,且出门车马代步几乎不用走路,哪里知道辛苦。可现在不一样,进宫一趟就要走很远的路,齐齐格嘿嘿笑着问玉儿:“能不能给我个特例,叫我坐轿子进宫?”“美得你。”玉儿瞥她一眼,“几位老福晋都自己走进来呢,等过几年,再让皇上下恩旨吧,福临不会忘了你的。”宫女们送热水来伺候太后和睿王福晋洗手,端盆的捧帕子的,光是洗个手就劳师动众,齐齐格倒是见怪不怪,她们退下后,对玉儿说:“过去我给你讲汉人宫里的规矩,没骗你吧。”玉儿笑道:“虽然习惯了,可还是觉得太繁琐奢侈,瞎折腾人。不过姑姑很喜欢,姑姑说,天家就该有天家的体面。”两人正说笑,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,苏麻喇在门前听罢,回来禀告:“主子,后头传来的消息,说贵太妃已经几天不吃不喝,要见十一阿哥。”齐齐格嗤笑:“她真是能折腾。”大玉儿问齐齐格:“还走得动吗?”齐齐格一愣,反问:“要去见她?”大玉儿命宫女来伺候穿鞋穿风衣,吩咐苏麻喇:“去阿哥所,把博穆博果尔带来。”不多久,她们绕过启祥宫,往西六宫后面走,娜木钟就被软禁在咸福宫中,入京以来,大玉儿也好久没见她了。皇太后驾到,咸福宫里的宫人跪了一地,博穆博果尔牵着大玉儿的手,怯然问:“皇额娘,我们来这里玩吗?”博穆博果尔才四岁,统共没见过他亲娘几回,皇太极故世后被娜木钟接走过一晚上,可除了把他吓个半死,并没有让他记住自己的母亲。“来看望你额娘。”大玉儿道,“博果尔在这里等一等,一会儿皇额娘和十四婶婶就带你进去。”齐齐格跟在边上一言不发,之后进了寝殿的门,便见床上躺着数日不吃不喝气息孱弱的女人,娜木钟惊见大玉儿来了,在床沿上撑起身子,恶毒地诅咒:“布木布泰,你不得好死……”“给她吃东西。”大玉儿一挥手,冷然道,“好好喂她。”几个身材壮硕的嬷嬷便拿着碗碟上前来,娜木钟惊恐万状地尖叫:“你们要干什么,你们要干什么?”“博果尔就在门外。”大玉儿道,“你叫他,看你的儿子,能不能来救你。”“布木布泰,你太恶毒了,你……儿子,博果尔……”娜木钟的声音,很快就被强塞进来的食物堵住,她被掰开嘴巴,用勺子卡着牙齿,将米粥汤水拼命地往下灌,这些嬷嬷可不会心慈手软,不论她是不是呛着,不论她的嘴角是不是被撕裂流血。齐齐格淡漠地看着,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被折磨虐待,内心没有半分动摇,并不是她心狠冷血。他们只是离开了盛京,只是再也不用从凤凰楼下走过,但那高高的台阶上,八阿哥流过的血,海兰珠姐姐流过的泪,永远也洗刷不掉。娜木钟在来盛京前,丧心病狂地诅咒福临诅咒玉儿,当面亲口承认,是她害死了八阿哥,咒怨海兰珠活该,嘲讽皇太极短命,各种各样难听的话,当时齐齐格也一并听着。而玉儿说,她答应了姐姐,不会让凶手痛快地死去,要让她活着生不如死。此时此刻,齐齐格自然是不奇怪,大玉儿要对娜木钟做什么。食物灌了半肚子,也洒了一身,娜木钟虚弱地倒在床边,痛苦地咳嗽着,呕吐着,狼狈不堪。玉儿冷漠地说:“收拾干净,别把这里弄脏了,这宫殿往后还要住皇上们的妃嫔,她不过是暂时在这里待一阵子。”“是。”宫人们纷纷答应下。“别饿着她,饿死了拿你们是问。”大玉儿吩咐罢,便带着齐齐格离开了。门外,十一阿哥站在院子里等了半天,见到大玉儿,跑来问:“皇额娘,博果尔冷,我想回去。”齐齐格抬眼看一旁跟着的乳母,那女人怯怯地颤抖着说:“太后娘娘,都、都听见了,听见贵太妃喊、喊十一阿哥。”大玉儿冷漠:“那就好,送他回去吧。”“是。”她们如遇大赦,抱着孩子就跑了。齐齐格这才道:“孩子总是无辜的,往后还是别把十一阿哥带来了。”大玉儿道:“我们的小八牛,也是无辜的,那孩子是死是活,我不会管,我心里舒坦就好。”齐齐格见苏麻喇冲她摆手,便也不再提。之后跟着玉儿,辗转去见了淑太妃,见了聚居在一起的庶太妃们,她们都过得体面精致,皇太后半分没亏待这些女人,除了不能随意在宫里闲逛外,一切都比盛京宫里的日子更惬意。大玉儿对颜扎氏说:“叶布舒自立门户后,你若愿意,可随他出宫去住,这是母后皇太后的恩典。”颜扎氏却是跪下道:“太后娘娘,臣妾和姐妹们一辈子,在这里还能说说贴心的话,臣妾愿意留在宫里。”“那也好,只是见孩子媳妇不方便。”大玉儿道,“但你若想念他们,就派人宣召,母后皇太后和我都是恩准的。”大玉儿对其他几位有儿女的庶太妃们,亦是如此说,她态度温和,比起在盛京时更亲切了些,众人谢恩恭送太后,齐齐格才跟着一道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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