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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尔沁的人上前拜别皇后与庄妃,便追随婚车而去,队伍前后也有百余人,虽然冷清总还算体面。玉儿一直含笑相送,宛若当日送女儿去察哈尔玩耍,她没有像姐姐那样和雅图抱头哭泣,她不希望女儿为她担心,笑着送她出嫁,是最起码的祝福,虽然这一天来得太早太仓促,虽然到这一刻,也无法认同这门婚事。送亲的队伍远去,连扬起的尘土都重新落定,皇后请几位来贺喜的宗亲贵妇进宫坐坐,喜酒是不摆了,喝杯茶总还是应该的。众人随哲哲离去,才走开没几步,忽然听见身后的惊呼声,纷纷回眸看,只见大玉儿跌坐在地上,齐齐格护着她也一并跌倒,而她怀里护着的人,颤抖得叫人心酸。贵夫人们都是做了娘的女人,太明白庄妃此刻的心情,有人不禁拿帕子轻轻擦拭眼角,哲哲叹道:“我们走吧,茶水要凉了。”宫门下,如雕塑般手持长矛站岗的侍卫,禁不住庄妃娘娘的哭声,都偷偷侧目来看,那么美的女人,哭得那样可怜,可刚才公主出嫁时,她还笑得那么甜。玉儿哭得几乎气绝,是被人抬着扶着送回永福宫,直到下午才平静,缓过几分精神。再见齐齐格,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,冲她白眼睛说:“你把我的衣裳都哭湿了,那么一大滩眼泪,你是水做的吗?”大玉儿无力地笑:“我赔你便是了。”“谁稀罕,我们睿亲王府什么好东西没有?”齐齐格不屑,但还是软下脸,心疼地摸摸玉儿的手,“雅图那么聪明勇敢,弼尔塔哈尔也是个不错的孩子,放心吧玉儿,科尔沁不远,咱们派人盯着呢,谁敢欺负我们的孩子,让多尔衮带着红衣大炮去收拾他们。”大玉儿懒洋洋地说:“等着东莪出嫁时,我把这些话还给你。”齐齐格嗔道:“你的嘴巴厉害了,我就放心了。”窗外,是宝清端着汤药回来,要送去给海兰珠服用,齐齐格便离了玉儿,跟过去帮着照顾。大玉儿穿戴好衣裳,也跟过来瞧了眼,姐姐的气色,比早晨差了很多。海兰珠吃了药便睡了,她总是睡不够似的,可睡也养不起什么精神,那么多药吃下去,也没有任何起色。“换个大夫瞧瞧吧,我去和姑姑说,我带几个外头的郎中来。”离了关雎宫,齐齐格对玉儿道,“宫里的大夫,怕是不中用。”大玉儿则垂眸沉思,朝清宁宫望了眼,拉着齐齐格到自己的屋子里,轻声道:“姑姑一直瞒着前线这里的情形,我也不确定皇上有没有留下眼线,只怕是真的顾不过来,他可能还不知道姐姐病得这样厉害。”“所以……”齐齐格试探着。“万一有什么事,姑姑管着我拦着我,我是没法子的。”大玉儿郑重地看着齐齐格,忽然跪下了。“你做什么呀?”齐齐格赶紧拉扯她起来。“齐齐格,万一姐姐有什么事,你能不能给多尔衮送信,让多尔衮告诉皇上?”大玉儿恳求道,“不是我诅咒自己的姐姐,可我瞧着,不……只要皇上回来,姐姐就能好了。”其实连齐齐格都觉着,海兰珠姐姐可能大限将至,她隔几天才进宫一趟,可每一趟看见海兰珠,都会被吓一跳。她的身体迅速的枯萎,美丽的生命正在一分分地剥离,可似乎所有人的人都憋着一口气,都不敢把这残忍的话说出来。玉儿含泪道:“皇上回来,姐姐一定就能好的,一定能。”齐齐格道:“我知道了,只是眼下正在大战的关键时刻,若不然皇上也不会顾不上姐姐。玉儿,你心里要有个准备,咱们心里都要有个准备。”她搀扶玉儿起身,安抚道:“先别那么悲观,也许过几天姐姐就好了,至少姐姐很努力地要活着,她比任何人都坚强。”第258这些话,我决定带走了雅图出嫁后不久,齐齐格请了宫外的大夫进宫为海兰珠诊治,然而不论是盛京城的名医,还是科尔沁来的蒙古大夫,都没能给出确切有效的诊疗方案。若说宸妃娘娘的病是累出来的,绝不至于如此,纷纷怀疑宸妃娘娘像是有什么隐疾,长年累月的在她身体里。直到这一天,海兰珠才说,她过去每次噩梦醒来,都会心口疼背疼,整夜难眠,但白天就好了,几乎没有任何异常,她也就不想大惊小怪地提起,不想引得皇帝或姑姑和玉儿慌张。而之前几个月照顾皇帝,这症状并没再犯过,即便皇帝出征那日,突然感觉到疼痛,不过那之后也没再发作,她没有疼痛气短的折磨,只是贪睡无力,一天比一天衰弱。医药有限,不然世上也不会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,海兰珠很平静地对玉儿说:“我没事,多吃几服药,必定就好了。”那么多的大夫轮着来为姐姐看病,她不急不躁,安静平和地配合,该吃的药吃,该吃的饭也努力咽下去,实则若换做玉儿自己,可能已经吓得半死,或是烦躁的绝望了。皇太极曾对大玉儿说,海兰珠除了美丽温柔外,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,论智慧聪明,尚不及玉儿的一半。大玉儿现在才明白,不是皇帝谦虚,也不是皇帝眼瞎,而是姐姐的所有的好,在他看来都是那么自然而平常,恰到好处地贴着他的心,以至于连他都不会感觉到,而需要特别地去向什么人表白或炫耀。当然,他也把自己对海兰珠在旁人眼中隆重盛大的爱,看得平平无常。日子一天天过去,转眼八月过半,努尔哈赤的祭奠时,哲哲独自去皇陵主持。说来,她极少到关雎宫探望海兰珠,并不是不把侄女放在心上,一是见不得海兰珠可怜怕自己心软,二则宫里宫外还有很多的事要人打理。她已经把玉儿撤下了,让她专心照顾海兰珠,自然所有的事,都落在哲哲的身上。而这日天气极好,日头不毒,风也不凉,齐齐格进宫来,便和玉儿一道搀扶海兰珠在宫檐下晒晒太阳,久卧病榻的人,就该多见见阳光。海兰珠一出门便笑了,躺在美人榻上,看着蔚蓝蔚蓝的天空说:“我一直觉得,盛京的天不如科尔沁的蓝,不过其实我现在,都不记得科尔沁的天是什么样的了。”大玉儿和齐齐格抬头仰望,离开草原就快二十年,她们也不记得了。齐齐格说:“科尔沁的天如今一定比从前美,因为我们的雅图去了。”海兰珠欣然道:“是啊,那里的花儿也会为了雅图好好开放,我真想她啊,玉儿,等下我们给雅图写封信可好?”大玉儿笑道:“那丫头不是来信说,别总给她写信,写了她得回,她懒得提笔。她原本就不爱念书,这下遂了她的心,在科尔沁可没有人敢逼她读书写字。”她们说笑着,内宫门前忽然一阵闹腾,只见几个年长的嬷嬷,将娜木钟从宫门推进来,一个个冷着脸说:“贵妃娘娘,还请您自重。”娜木钟厉声道:“什么自重,我想看看自己的儿子不行吗?”嬷嬷们撂下她就走,根本不予理会,她一转身,看见了在屋檐下晒太阳的海兰珠三人,她定定地看着这三个女人,看见了海兰珠的憔悴衰弱,心生一计,疾步走上来。大玉儿和齐齐格,同时挡在了海兰珠的身前,规矩地朝娜木钟福了福:“贵妃娘娘吉祥。”娜木钟却竟然跪下,对着海兰珠嚷嚷:“宸妃姐姐,您是最心善的,您点个头,让我去见见我的儿子吧,我求求您了,他从我肚子里爬出来后,我就一眼都没看过啊,那孩子是不是还活着我都不知道,宸妃姐姐……”“您平日怎么不来求,今日皇后娘娘不在宫里,您就想钻空子吗?”大玉儿冷然道,“那是宫里的规矩,是皇后娘娘的旨意,还请贵妃娘娘自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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