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索尼沉默不语,思量着如何应对。鳌拜则痛心疾首地问他:“老哥哥,你说,我们能挡多久?”“那就挡到最后一刻。”索尼神情严峻,肃然道,“你所恼,是皇帝为了一个女人,抛弃家国天下,那你就当他是病了,这样心里会好受些。而病了的人,总有好起来的时候,再不然……就这么病死了。”鳌拜眯眼看着索尼,他人高马大,而索尼上了年纪,已经变得又瘦又小,可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气势,却不分伯仲。索尼道:“鳌拜老弟,大不了,当年之事,你我重来一遍。要知道,眼下不论如何,都比当年强百倍,昔日我们能从多尔衮、豪格、多铎、代善、济尔哈朗这些人手下守住先帝的江山,如今他们可都死绝了,但我们还在。”鳌拜哼哼了一声,没有应答,坐下倒茶来喝,好解一解腹中的酒。索尼拍拍他的肩膀:“好好想想吧。”他说完就离开了,鳌拜连喝三杯茶,上头的酒气渐渐散了。可腹中的怨气不散,他恼怒地将茶壶茶杯砸的稀碎,骂道:“还能怎么样,可笑,真真可笑,我们拼死拼活,竟然就为了这么一个窝囊废,连他亲娘的脚趾头都不及一根。”隔天的上午,玉儿在慈宁宫见到了鳌拜,他主动向太后禀告了这几日京中几位王爷蠢蠢欲动的心思。玉儿虽然早就洞察,对鳌拜还是赞许有加,感恩他忠君之心。“鳌大人就继续敷衍他们吧。”玉儿道,“他们这点心思,总要有地儿发泄才好,在任何人真正带兵逼宫之前,我们绝不主动查谋逆之心,就算是装的,我也要装出一片太平景象。老百姓才不管你们谁做皇帝,不管皇帝都干些什么,他们要的是衣食无忧,谁不愿天下太平,谁就是万民之敌。”鳌拜称是,发誓将誓死效忠太后和皇上,共渡难关,但他也直言不讳:“太后,皇上长此下去,终究不是办法,大臣们会要个说法,百姓们会把天家当笑话。南边那些反贼,国境外蠢蠢欲动的势力,都会趁虚而入。到时候,内忧外患……”玉儿背过身去:“到不了那个时候,鳌大人,我不会让你们这些忠臣的心血付之东流,绝不会。”“太……”鳌拜欲言又止,到底是忍耐住了。他要退下时,玉儿才道:“不论什么时候,都比十七年前强百倍,鳌大人,我有信心,你们更要有信心。”然而当年,真正扶持了福临的,是鳌拜索尼他们这些皇太极的心腹之臣,还是多尔衮?玉儿心知肚明。她当年并没有逼多尔衮拥立福临,她是让多尔衮自己选,多尔衮选择了福临,也就是选择了她。皇太极闭眼后,真正撑起大清的,是多尔衮,其他如豪格也好,代善也罢,任何人都是他脚下的蝼蚁,不值一提。其实,现在,远比十七年前更糟,糟透了。鳌拜退下不久,玉儿找苏麻喇,可苏麻喇不在,底下的小宫女来回话,说苏麻喇去巴尔娅福晋的小院了。“巴尔娅的病怎么样了?”玉儿问。“福晋的病不大好。”小宫女红着眼睛说,“一日比一日沉重,据说昨天都咳出血了,总是咳嗽,吃下去的药,没半天就咳吐了。”“怎么会病成这样?”玉儿握紧拳头,都是那场雨,福临是要拉着整个后宫,去给他心爱的女人陪葬吗?小院之中,巴尔娅缓过一阵,看着苏麻喇和元曦笑,虚弱地说:“姑姑,叫您担心我了,我没事,再过几天就好了。”“很快就会好的。”苏麻喇道,“太后那儿,可离不开你,好孩子,赶紧好起来。”元曦将梨汁,缓缓喂进巴尔娅口中,巴尔娅喝了几勺,舒坦地说:“冰冰凉凉的,真舒服,我就想喝一口凉的,可是她们都不让。”“想吃什么,跟我说。”苏麻喇道,“什么都成,你能吃下去,就再好不过。”巴尔娅看看苏麻喇,又看看元曦,垂下眼眸道:“皇上他,有人伺候吗?一个人在景山,御膳房的人去了吗?”苏麻喇温柔地说:“都派去了,新鲜的蔬菜瓜果,鸡鸭鱼肉每天都送到景山去,皇上吃得很好。”巴尔娅笑了:“姑姑骗我,皇上现在,还会吃鸡鸭鱼肉吗,吃斋呢吧。”说着话,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,咳得她精疲力竭,再倒在榻上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。待巴尔娅昏昏沉沉睡过去,元曦跟着苏麻喇出来,神情冰冷地说:“皇上一定什么都不知道吧。”苏麻喇点头:“不闻不问。”元曦说:“姐姐若有万一,我知道,她挂念皇上放不下,她最想见的人,是皇上。”“哎……”苏麻喇叹道,“她比你们任何人都早伺候在皇上的身边,她虽然位份低微,可心里也一直存着骄傲。”“姑姑,能求皇上来见一见巴尔娅姐姐吗?”元曦终于说出了口,“难道他打算一辈子在那里,再也不回来了?”皇上,你疯了吗?“姑姑,太后真的不管了吗?”元曦再问。“奴婢跟了太后一辈子,可永远看不清她心里想什么。”苏麻喇说,“我大约能猜一些,可只是猜而已,娘娘,您能看得清吗?”元曦摇头:“我也是猜,可是姑姑,这一趟,我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。”北风渐紧,就要入冬了,后宫之中,因那场大雨而病倒的妃嫔们,陆陆续续都康复了,宁嫔病愈后第一件事,就是去阿哥所看儿子。进门的时候,看见五公主跟着乳母往门外去,小人儿向她行礼,说是要去见她的母亲。待公主离去,伺候福全的嬷嬷对她道:“娘娘,听说巴尔娅福晋快不行了,真是作孽啊,平日里那么精神的人,这才多大年纪。”“那天的雨那么大,那么冷。”宁嫔回忆,如噩梦一般,“如今想想,才觉得自己多可笑,我那些日子,争的都是些什么。”慈宁宫边上的小院里,药味浓重,小公主一进门就捂住了鼻子,乳母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些话,小娃娃才放下了手。五公主不是巴尔娅亲自养大的,不如她三姐姐那般与额娘来得亲昵,这会儿看见病得脸颊凹陷,气色晦暗,说话也沙哑的母亲,吓得躲在乳母的身后直哭。可到底是母女,骨肉相连,她很快就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泪眼汪汪地站在床边拉着额娘的手,要额娘赶紧好起来。巴尔娅温柔地哄着,待两个女儿都到了跟前,便叮嘱她们要相亲相爱,姐姐要照顾妹妹,妹妹要听姐姐的话。元曦在边上,听得心酸,之后送两个孩子出去,站在门前呆呆地怔了半天,门里的小宫女跑来找她:“娘娘,福晋想见您。”元曦立时赶回来,问:“姐姐要我做什么?”巴尔娅虚弱地笑:“没什么,就是看不见你了,惦记。”元曦松了口气,去取来苹果,坐在床边,用勺子刮成泥,一口一口喂巴尔娅吃些。“元曦,你心里,怪皇上吗?”巴尔娅慢慢咽下果泥,含笑道,“恨他吗?”元曦点头:“恨,恨透了,姐姐若有个三长两短,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。”巴尔娅却道:“元曦,我若真躲不过这一劫,答应我,别恨皇上,耐心一点包容一些,世人眼中的皇上,千般不是,可我们是他枕边的人,我们该知道,他有万般的无奈。元曦,其实你心里是明白的,对不对?”元曦一下一下用力地刮果泥,果肉被成块地削下来,滚落在地上。巴尔娅说:“就算全天下的人丢开他,我们也别丢开他,不论如何,曾经他待我们的好,曾经那些温情甜蜜的日子,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。”元曦眼眶湿润,低着脑袋说:“可他现在只有董鄂葭音,他恐怕还容不得我们活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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